缅怀早逝的知青(上)
作者:庄天佑
引子
他(她)们
五十年前,他们离沪,
上山下乡,告别父母;
江西农村,插队落户,
背负青天,面朝*土。
花季少女,突遭病魔,
青春男儿,顿失*魄;
修水河畔,土掩草没,
可怜他们,异乡埋骨。
半个世纪,日月如梭,
当年知青,成为公婆;
想起他们,泪眼婆娑:
荒冢不再,奈何奈何……
虬津大桥?余保安摄
他们,是死去的我们;我们是活着的他们
——缅怀插队虬津的上海知青刘慧文、裘建中和张金龙
(王玉奇口述)
在、国道的交汇处,修水河畔虬津大桥北堍西侧,山坡上分别葬着我的两位插友——刘慧文和裘建中。
他们为何长眠于此?让我们回到50年前。
年3日17日,16岁的刘慧文、18岁的裘建中,和平均年龄17岁的同学们一起赴江西永修虬津公社,先是在鄱坂生产一队;后至宝田生产七队插队落户。8位同学,5个男生;3个女生。
初到广阔天地,同学们心中充满憧憬,同生活,同劳动,还喂养了50只小鸡。刘慧文虽是班中最小的一个,又是女生,但生产劳动从不落人后。
第二年,年8月的一天,双抢大忙,刘慧文割了一天稻子,收工回到班里,头疼头胀不想吃饭,躺倒床上不想起来。晚上9、10点钟,刘慧文发起高烧,请来队里的赤脚医生李松林,以为一般伤风感冒,打了一针退烧针。次日不但烧不退,头更疼了,完全起不了床。老俵用滑竿担架,将刘慧文抬到大队卫生所,王医生怀疑伤寒,灌肠退烧,无作用,此时刘慧文已昏迷不醒人事不知。我赶忙跑到公社汇报,公社“知青办”小徐嘱咐立即送公社卫生院,四位老俵帮着再将刘慧文往公社抬去。小徐(现在应该是老徐)说,宝田王医生是“下放”医生,经验水平不在公社卫生院之下,当机立断,立即找车将刘慧文直接送云山垦殖医院。
云山医生诊断为脑膜炎,将昏迷的刘慧文收院,用中西医结合方案治疗,用输液维持生命。公社派我和裘建中、王礼茹三人日夜陪护,并及时打电报通知上海刘慧文家里,2天后刘慧文的父亲赶到云山女儿病床边。
过了大约一星期,医院通知要给病人输血。血库无备血,经过查验血型,班里只有我的血型匹配,立刻从我手上抽了cc血输给了刘慧文。无济于事,半夜,刘慧文停止了呼吸,在17岁的花季离别人世。
公社当晚派出拖拉机,带了木器厂赶制的一口医院。同时还派人在虬津修水河岸坡上挖好一个坑。拖拉机将刘慧文遗体送至虬津,天亮之前草草掩埋,坟前未立碑。
公社“五七大*”在宝田大队为刘慧文举行了追悼会,公社全体知青从各队赶来追思悼念。
十几天的奔波陪护忙碌,我的体重骤降至72斤,瘦得不像样。回到生产队,老俵给我杀了老母鸡,一定要我补养身体。
公社派我护送刘慧文父亲回上海。到了刘慧文家,其母亲得知女儿去世,当即昏厥,医院抢救。可怜青丝人送黑发人。
在沪期间,刘慧文的大姐几次买来那时非常紧缺的猪肝,亲自送我家给我补养身体,使我既感动又心酸。
谁知仅过了二年,裘建中又遭不测。裘建中外表斯文,佩一付深度近视眼镜,下乡带了很多书籍,爱看书,尤爱读哲学书,人送外号:裘克思。没有“文革”,不是“上山下乡”运动,他应该是一位在书斋中做学问,在学术领域里有建树的学者。
我记得年7月6日,上午我们在山上种芝麻,天很热,下午我、宋欧虎、裘建中没有出工,裘建中在屋里看书。傍晚时分,三人相伴到村边土塘洗澡,水很浅,人可站立。他们俩边洗澡边嬉戏。玩着玩着裘建中突然倒向水中扑腾起来,我感觉不对,急忙和宋欧虎拉住裘建中扶至塘边躺下,他脸色发青嘴唇发紫,已经说不出话来。
我俩吓坏了,也没有经验,宋欧虎在塘边看着裘建中,我一路小跑回村叫人。看到张满爹,他跟我到塘边,立即给裘掐人中、捏脚筋,无任何反应。又请赤脚医生易正斌,打了“强心针”,药水推不进实已告不治。我奔到公社,找到知青办小徐,他给上海拍去裘建中“病危”电报,又和我一起返回宝田处理善后。
裘建中被移灵至打谷场上,我在那里陪他度过在农村的最后一晚。
夏天遗体不好这样停下去,决定送南昌殡仪馆,在那里等待家属到来。凌晨四点,拖拉机将裘运到公社后面的小树林,我和樊信德以及一位南昌知青小熊在那里守护。及至第二天的中午,才终于联系到一辆卡车,用竹子搭了个凉棚,遮挡掉一点点日头,三人在车厢上陪裘建中,小徐和公社武装部小熊坐在驾驶室,直向南昌驶去。
一切安排停当,次日我们到火车站候接裘建中的父亲。又一番悲痛欲绝,又一次青丝送黑发场景。
裘建中是突然死亡的,为了给其家属一个交待,必须要有一个验尸报告。当时正处文革之中,无章可循,时间紧迫,我们直闯省*区保卫部,惊动一位首长模样的*人,听完我们来意,当即答应派一名法医配合验尸。
在殡仪馆,当着裘父面检查遗体,全身皮肤无外伤(只有手臂上有尸体在卡车车厢颠簸的挫痕),左胸部明显高于右胸部,法医结论是心脏病变死亡。要进一步结论须开胸检查。裘父表示不需要,接受法医的结论。裘父胃病复发,县领导劝他住在县招待所里好好休养,不要去虬津宝田了。他也没有带走儿子的骨灰,裘建中骨灰是我们带回虬津的,埋在那片坡上,依然无树碑。年青的“裘克思”定格在21岁。
有人说,不是农村,他(她)俩都不会死亡。并不尽然。张金龙同学是回上海探亲时,在家中突然死亡的,救护医院,医院开的死亡证明为急性白喉。距他去江西插队不到半年。他8月份经公社准假回上海,本来9月欲回江西。你想得明白吗?
若无“上山下乡一片红”*策,不是当年农村缺医少药、卫生设施落后的环境,刘慧文和裘建中不一定会走,也是不争之事实。
撇开孰生孰死之争,平心而论,当年在动荡岁月,艰苦的条件下,公社及时稳妥地处理了三位死亡知青中其中两人的“突发事件”,没有影响波及大部分知青“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”的情绪。
我和三位同学、插友的家庭,开头二年还保持来往,裘建中的父亲看到我来就拉我喝酒,三杯下肚黯然泪下悲从中来,常念叨:你们都好好的,我家儿子怎么就没了呢?此后,怕引起他们伤心,我就不主动来往了。可是,同学情,插队情,忘记得了吗?!
五十余载,一个声音,隐隐约约,幽幽扬扬,如诉,似泣,难绝于耳——
葬我修河之岸兮,望我故乡;故乡不可见兮,只有叹息。
葬我虬津桥畔兮,望我爹娘;爹娘不可见兮,只有哭泣……
(庄天佑执笔)
网络图片
网络图片
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——上海市淮海东路第一小学六(1)班毕业照.
?第四排左2裘建中
(范平华提供照片)
裘建中遗像
刘慧文遗像
(敬业中学同学